第30章 新山-《剑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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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云间将老观主在国师府现身后的所有言语,一一跟国师禀陈。
竹素来到这边,着重提及那道三山九侯先生的“筌”字符。
容鱼将袁化境留下的那件咫尺物递给国师,“都是那位白骨道人炼制的本命物,已经记录在册,总计三百二十九件。”
陈平安坐在藤椅上,接过咫尺物,伸手一抹,撤掉道士葛岭临时设置的术法禁制,一件咫尺物顿时“活泼”起来,竟有如惊雀高飞之势,给陈平安轻轻攥住,瞬间将其弹压,安静下来。
裴钱和郭竹酒难得没有询问那场问拳的胜负。
陈平安与她们笑了笑,说不用担心。
重新躺回那张藤椅,开始吞云吐雾。
宋云间他们就脚步轻轻悄然离去。
果不其然,按照容鱼的说法,已经返回明月皓彩道场的老观主,凭空现身,笑言一句,“总算懂得几分养神之道。”
陈平安就要坐起身,老观主伸手虚按一下,示意躺着闲聊几句就是了。
可陈平安还是坐起身,顺便收起了旱烟杆。
身材魁梧的老道士,手捧麈尾,打量着眼前这位当之无愧的年轻“有名者”。
此时此地,眼中所见,好像还是那个昔年到处乱跑、美其名曰走江湖的背剑少年。
少年游侠,别来无恙。
老观主开门见山一句,“与你讨要一幅墨宝。”
陈平安茫然,如坠云雾。
老观主抚须笑道:“来请一方悬在道观门口的匾额。”
陈平安愈发疑惑不解,难道是崔师兄跟老观主有过约定,早就写好了,在国师府或是人云亦云楼某地藏着?只是因为自己未能发现端倪,老观主就亲自来这边登门讨债?
前辈可不能玩什么无中生有的把戏!
老观主没有就此话题继续言语,摇摇头,不以为然道:“你们这场青白之争的真正胜负,难道就这么一直拖着,那贫道就要问你了,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?”
一场架打完,一把半仙兵品秩的破剑都未折断,发髻也未脱落。
你率先说自己输了,就算天下人都相信,他曹慈信吗?
陈平安摆摆手,“老观主跟人论道,与谁都能平起平坐。但是说到武学,就不太挨边了。”
老观主笑了笑,“跻身十一境,就豪横起来了。”
陈平安淡然道:“作为同年,哪怕不是相较于修道之人,只说历史上的那拨止境武夫,我们都还年轻。曹慈天资卓绝,而且无私心,他只要是第一,天下武道就能一直往上走。从前与往后,主动去跟曹慈学拳的,会是纯粹武夫,曹慈教拳和喂拳,也能纯粹无比。”
“反观陈平安,暂时有太多事务需要分心,自身的,大骊的,蛮荒的,青冥的,公事私事搅合在一起,别说不能死,都不能重伤,导致体魄和神魂留下太多的隐患。”
“只说崔师兄和齐先生的百年心血,我今天卸任国师,明天谁来继承?难道就只能靠老观主的再次落脚?”
老观主闻言时而摇头,时而会意点头,最终捻须道:“也是实情。”
陈平安缓缓说道:“曹慈还可以更强,我真正想要要赢拳的,是已经走到武道最高峰的那个曹慈。”
老观主问道:“真心话?”
陈平安说道:“当然。只有胜过一直更强至最强地步的假想敌,我才是那个当之无愧的第一。”
老观主微笑道:“天九人一,当曹慈‘人一’的意味更重,武道只会更高,不可限量。”
陈平安笑道:“求之不得。”
老观主神色玩味,“为何没有断句了?”
陈平安大笑不已。
老观主说道:“你们家的姜副山主,说你万般好,能让天下女子既求之不得,又求之不得。”
陈平安立即弱了气势,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。
这次相约海上的问拳,不同于剑气长城的三场问拳,还有文庙功德林的第四场,第五场,打得兴起,双方确实都随之起了杀心,不如酣畅淋漓分出生死的胜负心,俱是越来越强烈,曹慈那一枪差点搅烂陈平安的心脏,就是明证。当然,不谈陈平安接连数拳打得曹慈脏腑移位,也曾差点一剑就会砍掉曹慈的半拉脑袋。
只是双方胜负心再重,他们总不能当真分生死。
故而,他们之所以明明可以继续问拳,却没有继续打下去,不单单是因为远观看戏的山巅修士越来越多。
老观主笑问道:“如果今天无需有任何顾虑,只是纯粹问拳,那么胜负如何?”
陈平安说道:“大概是双方都觉得自己必赢吧。”
老观主会心一笑。
若是哪天曹慈老了,或者人间武道再无白衣曹了。大概青衫陈就会自称天下第二?
老观主提醒道:“替纯阳道友在那座福地从旁护道一事,记得抓点紧,上点心。”
陈平安点点头,“肯定。”
老观主感叹道:“希望将来,有朝一日,数座天下的所有人间武夫,无论是大小宗师,还是刚刚学拳之人,都能够看到你们之间的第六场问拳。”
陈平安轻声道:“希望真有这么一天。希望。”
陈平安想起一事,问道:“我打算收拢一些与陆沉有关的物件,此举可不可行?”
老观主点头说道:“是可以早作谋划了。”
老观主一挥麈尾,催促说道:“贫道还要回去炼丹,与你讨要一幅墨宝,速速拿来。”
陈平安震惊道:“我?”
老观主说道:“不然?”
老观主从袖中摸出一张雪白熟宣,摊放在空中,“贫道没有笔墨伺候,你自己准备。”
陈平安见老观主不像开玩笑,只好硬着头皮问道:“写那‘观道观’?”
老观主反问道:“不然写‘落魄山’么?”
陈平安犹豫了一下,没有喊容鱼或是宋云间取来笔墨,而是轻轻卷起袖子,翻转手腕,以拳意牵动天地间的水运,拳头重复画圆,水运凝聚越来越多,呈现出越来越重的碧绿颜色,聚拢在手边,如在砚池研磨出来的一团浓郁墨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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